千手觀音
發(fā)布時間:
2014-03-11
千手觀音
朱國飛
2014年的北京第一場雪在正月初八的前一日落成,漫天飄舞的雪花給人一種懷舊的感覺。
這雪下得精致些了。本該打算去游頤和園的,這白茫茫的雪覆蓋了天地,阻了我的行程。北京原本鬧猛的街道變得冷清緩慢,堅冰上的積雪阻礙了公交,公交車在雪地上慢慢爬行著,行人稀少的緊;也許是過春節(jié),北京的街道難得的安靜輕松。
雪下得緊,天空竟露出紅太陽的臉,雪在金陽下變得奇煒,絲絲縷縷漫患成光線的笑意,仿佛一幅幅夸張的畫。躲在暖融融的樓內(nèi),觀賞著漫天的雪景,心里仍想著去游那心儀多時的頤和園。
北京頤和園我是游過一次的,捏指頭一算,那是在40多年前的冬天,陪我去游園的是初中同學(xué)沈飛。那年頭,是少年不知愁知味的時代。我倆走在北京寬敞的大街上,眼睛里流露著新奇與興奮,有點劉姥姥進大觀園的那種眼光。沈飛比我高出一個頭,我坐在教室最前排,他坐最后排。他年齡比我大二歲,是從永和鎮(zhèn)統(tǒng)考上來的尖子生,在那個年代,農(nóng)村小學(xué)考上啟東中學(xué)的畢竟鳳毛麟角。我與他都在那年特殊的政治潮流裹夾下來到北京,仍稚氣的臉上映著對世事的渴望與迷惘。游頤和園是我提議的,他說陪我去玩。他在我眼里是大哥哥,由他陪著,我心里踏實,畢竟是年少出門,生活中他總是幫助了我。那時去北京我們是自帶被子的,我個子小背不動大被袱,他就帶了一條大被子與我同蓋一被窩。我倆被北京的接待站安排在地質(zhì)部圖書館的一個大房子里,房子里有地鋪,木板鋪,這房子很大很寬敞,可睡數(shù)十人,有暖氣,有最新鮮出爐的科技寶貝(電視機和內(nèi)部電視節(jié)目)。每當(dāng)?shù)奖本┏霾罨蛴瓮?,我就會想起與同學(xué)沈飛游頤和園的情景。所以,隔著樓窗,我就回憶這段往事。
初八那天,雪止天晴。我和老妻去游那頤和園。在新建園門進去,就看到了昆明湖。昆明湖與十七孔橋被上了一層雪霜,晶瑩玉砌般的湖面倒映著岸旁的樹影,那是冬日陽光的杰作,有點夢幻有點古典。來游園的老北京攝影愛好者特多,他們都是奔雪景來的。十七孔橋仍然是那座橋,兩排石獅子仍然忠實地蹲守在橋欄上?;叵肫鹉悄昱c同學(xué)一起走上這座橋,他用手掌撫摸著石獅說過一句話,他說歲月流逝后,石獅子會老嗎?我說,哪能呢,石獅子決不會老的,除非天塌地崩,才海枯石爛。這一句話,至今已經(jīng)相隔有40多年,那些石獅子還在,可我那位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同學(xué)卻已經(jīng)騎鶴先走了,在他眼里,石獅子已經(jīng)爛了,化作輕煙而去。40多年滄桑巨變,再回眸看橋欄上的石獅,卻如白駒過隙。我默然地回想著與同學(xué)的那次對話,心有戚戚。我想像著昆明湖一夜間蘇醒,流淌著春水,喚回同學(xué)的魂來欣賞頤和園。
隱隱飛橋隔野炊,石獅橋畔問漁船。
桃花盡日隨水流,人在清溪何處邊。
那年同學(xué)陪我游園,走了十七孔橋,走了昆明湖岸一周,自西往東走至萬壽山時紅太陽已經(jīng)偏西。邊走邊聊,題目都是圍繞清太后。還有義和團,李自成啥的。同學(xué)讀書較多,知道典故,大談垂簾聽政。我也讀過四大名著中的《三國》《水滸》《西游記》,還有周立波的《暴風(fēng)驟雨》《山鄉(xiāng)巨變》,還有《說唐全傳》等,卻對清朝的慈禧太后的后宮故事沒涉獵,知之甚少。他卻談的眉飛色舞。我很佩服他的讀書記性,他對頤和園的故典也知道不少,所以,我倆沿湖走了一圈,竟然不曉得累。當(dāng)我倆爬上萬壽山,攀登上佛香閣,看到千手觀音時,心口有點砰砰地跳。萬壽山佛香閣的上山臺階又高又陡,出乎我倆意料。臺階上站滿學(xué)生,紅袖章紅紅的連接成一層層的風(fēng)景。千手觀音被一道道鐵絲網(wǎng)圍著,據(jù)說是保護古文化、防止弄壞珍貴文物。因為像我倆這些赴京的學(xué)生太多,爬上萬壽山佛香閣的學(xué)生太多,人擠人,看不見觀音的臉。至今,我印象中仍記不清這佛香閣里的觀音菩薩那慈祥的容顏。如今,我和老妻蹣跚地爬上來了,能近距離地靜靜地瞻仰觀音菩薩了,觀音菩薩坐在蓮花臺上,身邊很清靜,沒有鐵絲網(wǎng)。我倆虔誠地向觀音膜拜。此時,佛閣外陽光射進來,觀音菩薩慈祥如意地看著我們,我們心靜如水,很溫暖的感覺。走出佛閣,遠眺昆明湖,古意翩躚,雪晴如畫。40多年過去了,山還是那座山,湖還是那條湖。 去佛香閣朝圣觀音菩薩的臺階仍然很陡很高,積雪凝集在臺階上,又光又滑??扇杂杏稳瞬晦o辛苦地攀登上來,一步一步地往上爬。我又想起老同學(xué)了,他在這逝去的光陰里苦苦地追尋著他的夢想,終因時代所囿,未能繼續(xù)上學(xué)而成才;終為家庭生計所累,未能超脫貧困而成大款什么的;未老先衰,英年早逝。哀哉,惜哉。
游完頤和園,頤和園仍在我的夢里,那個曾經(jīng)陪我游園的老同學(xué)的身影仍然留在我的夢里。如今的時代,科學(xué)技術(shù)發(fā)展如那高鐵的好時光里,我總會緬懷那些過去的時光里那些不幸早逝的朋友,他們沒能看見現(xiàn)代化,但他們那時心里也有夢。他們心里也有好時光,就像那千手觀音的舞姿,款款地在那里游動,端莊而神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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